靈蛇界。

白玉寒帶著厄兒坐在東側的雲海之巔等日落。如今的日子閑散自在，他什麽都不想想，只想安靜的等著厄兒的肚子裏有動靜。

厄兒靠在白玉寒肩頭打了個哈欠：“今天天黑的怎麽這麽晚。”

白玉寒輕聲笑了笑：“怎麽，急著天黑做什麽？”

厄兒臉一紅，擡手捶在白玉寒胸口嬌嗔道：“瞧你現在的無賴樣，初見你時的翩翩形象都去哪兒了？”

白玉寒挑了挑眉：“哦？原來初見時你就對我印象深刻了？”

厄兒也不惱了，附和道：“是啊，說不定初見你的時候就對你動了心呢，只是自己不曉得。”

白玉寒將厄兒又摟進幾分：“初見你時，也許我也對你動了心，只是自己也不曉得。”

厄兒抿嘴笑笑，不再說話。

夕陽一寸一寸的漸漸隱沒在雲海的盡頭，只是在最後餘暉未散的時候，一抹紫色的身影突然躍上雲巔，手挽一條長紗踏雲而來。

“姐姐？”厄兒楞了一下，繼而興奮的從白玉寒懷中跳起來朝著那身影一邊揮手一邊喊著：“姐姐！姐姐！”

白玉寒的心卻突然一緊，手掌不自覺的蜷起，指節泛白，咯吱作響。他此時最不願看到的人，終於還是來了。

蓮姒停在厄兒面前，看著眼前歡呼雀躍的厄兒嘴角勉強擠出一抹笑：“厄兒，想姐姐嗎？”

厄兒連忙點點頭：“想！”

蓮姒又笑笑，將厄兒往自己懷裏攬了攬：“姐姐也想你。”

**

蓮姒一直陪著厄兒在寢殿聊天，聽她滔滔不絕的說著她不在的日子裏她遇到的種種，最後直到困的不行沈沈睡去時，才為她掖了掖被角起身離開了寢殿。

拉開大門，蓮姒發現白玉寒竟然一直守在門口。

“你……”

“蛇聖駕臨靈蛇界，究竟是所為何事？”白玉寒冷聲問道。

蓮姒默了一下走到白玉寒旁邊，從衣領裏掏出一塊紫色玉石沒什麽情緒的自言自語道：“這石頭……我帶的有些久了。”

白玉寒身子一僵，轉頭看向蓮姒：“蛇聖的意思是？”

蓮姒淡淡一笑：“這雙生石的禁忌，你不會不知道。當年我戴著她是為了救她。如今再帶下去，卻是在害她。”頓了一下又道：“這石頭對我沒什麽用處，對你……卻至關重要吧。”

白玉寒沈默。

蓮姒又道：“即便你有辦法抽走我留在厄兒體內侵蝕她身體的靈力，但，沒有這塊石頭，她還是得死。”

白玉寒負著手看向北側那林立的石峰冷聲道：“你同我說這些，是想拿什麽作為交換吧。”

蓮姒點頭：“是。我會把這塊石頭給你，條件是，讓你把厄兒讓給李默然。”

有些寒意的夜風輕輕拂起白玉寒的長袍，發出颯颯的響聲。一頭墨發迎風揚起，讓這個容顏絕世的男子顯得越發清冷寂寞。

“為什麽……那是你們的江山，為什麽要把她扯上。”

蓮姒心中一酸，低聲道：“對不起。”

白玉寒一聲冷笑：“原來蛇聖還知道這三個字。枉厄兒一直對你如親生姐姐般相待，對你掏心掏肺，你卻要利用她去完成你所謂的使命。”

蓮姒擡眸，眼中透出一分蒼涼：“天命如此。事到如今，已經由不得我們其中的任何一人了。”

白玉寒怒道：“別再拿天命做幌子，蓮姒，你心裏怎麽想的你自己知道。”

蓮姒沈默了。她其實心中是有些恨李默然的，從知曉他一直都是在同她做戲的那天起，她就對他有了恨意。她幫鎮西王贏得天下不再僅僅是她的使命，更是要和他作對的執拗。

只是走到今天，她又要為她的執拗送上他最想要的人，她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恨他還是在幫他。

然而當她選擇鎮西王的那天起，她就註定要做出今天這個選擇。

“白玉寒，我不想和你啰嗦。”蓮姒收回心緒冷聲道：“你若不答應，李默然登基的那天，我就會捏碎這塊紫玉。”

蓮姒又往前走了幾步：“靈蛇界有一種果子叫幕香果，吃了可以另人忘卻她最重要的記憶。你若想通了，就把她帶回青城，讓她忘了在你出現後的全部記憶。”

言罷，蓮姒袖擺一揮，踏空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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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厄兒睡醒的時候發現姐姐已經不在，坐在身邊的竟然是白玉寒。

“姐姐呢？”厄兒詫異著問道：“昨晚同她聊著聊著就睡著了，你見著她了嗎？”

白玉寒點頭，笑容有些僵硬。

厄兒皺皺眉問道：“你怎麽了？昨晚沒睡好嗎？”

白玉寒又笑著點點頭：“你不在，我當然睡不好。”

厄兒撅嘴：“我八百年不見一次姐姐，如今好不容易見到……”

“厄兒。”白玉寒突然打斷厄兒的話：“你姐姐已經回凡界了。”

“……這麽快？那她可留下什麽話？”

白玉寒垂下眼眸，默了半晌又把視線投向厄兒，眸中神色溫柔到了極致：“她說，讓我們去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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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回到青城那座熟悉的院落時，厄兒突然覺得有些傷感，不過一年的功夫，她竟然經歷了這麽多的事情，當年姐姐說她這一年多劫難，讓她在桃林裏埋下了一罐辟邪酒，而且還被她一口氣喝掉大半，現下看來雖然劫難多的數不清，但總歸都是有驚無險，那酒，倒也沒白喝。

厄兒心情大好，拉著白玉寒又是爬山又是去玉羅湖戲水，一直玩兒到天黑才想起她已經好久沒逛集市了。

厄兒挽住白玉寒的胳膊往回走：“哎，今兒個應該去逛逛集市的，王氏炸的果子，李婆婆釀的酸梅酒，還有張哥兒的糖葫蘆，哦，還有葫蘆街的燒餅和酸粉兒，啊啊啊，我怎麽只顧著拉你到城外玩兒了，明天，明天好不好？明天你陪我去逛街，把我想吃的全都給我買了好不好？”

見白玉寒不答話，厄兒又搖了搖他的胳膊撒嬌道：“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

白玉寒笑笑，微不可及的點了下頭輕聲道：“好。”

入夜，白玉寒坐在床邊一直沒有說話。厄兒也察覺出了一些異常，坐到他旁邊正兒八經的問道：“怎麽了，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白玉寒搖頭，唇角依舊掛著那暖到人心坎裏的微笑：“沒有，只是好久沒有再過來，發現物是人非，有些悵然。”

厄兒把頭倚到白玉寒肩上：“只要我和你都在，只要你還愛我，就夠了。”

“厄兒。”白玉寒聲音有些沙啞：“如果當初……我沒有出現，你會選擇李默然嗎？”

厄兒笑笑：“怎麽又拿他來說事，他現在是和哥哥奪天下的人，已經同我沒什麽幹系了，你不要再在這裏吃莫名其妙的醋啊……”

“厄兒，我是說如果，告訴我如果好不好？”

厄兒楞了一下回道：“說實話。如果你沒有出現，我大概會跟了他吧。”

白玉寒沈默下來，望著窗外的月光久久沒有說話。

厄兒皺了皺眉突然“唔”了一聲。

白玉寒轉頭問道：“怎麽了？不舒服？”

厄兒點點頭：“胸口有些悶。”

白玉寒將手指搭上厄兒的手腕，發現果然是蓮姒留在她體內的靈力因為月圓的緣故對她的身體有了反噬的跡象。

白玉寒吻了吻厄兒的額發輕聲道：“受了點風寒，明天我煎了藥給你，喝了就好了。”

“不想喝藥。”厄兒抱怨道。

“乖，我煎的藥不苦。”白玉寒溫柔的安穩著。

一番溫存後，看厄兒已經睡熟，白玉寒披上外袍來到門外，發現蓮姒已經拿著一只幕香果站在院中等他。

白玉寒皺了皺眉：“能不能過了明天，明天我想陪她去逛逛集市……”

蓮姒面無表情的掃過白玉寒淡淡道：“不行。李默然已經開始攻打京都了！”

身體裏的不適讓厄兒睡的有些不舒服，又被蓮姒最後一句突然提高的聲音驚醒，睜開眼睛向窗外望去，發現白玉寒和姐姐正站在院中，以為是姐姐半夜來了，厄兒想起身出去，卻聽蓮姒又道：“我去靈蛇界的時候鎮西王又被他埋伏在兩側的軍隊偷襲，現下已經沒有時間讓我們再等下去！”

厄兒皺了皺眉又趴回床上。

白玉寒仍是沒有說話，還是姐姐的聲音：“把這個給她吃下去，讓她忘了你，這樣李默然才有可能放棄這唾手可得的勝利。白玉寒，倘若厄兒真的知道這件事，想必也會心甘情願的幫他哥哥取得皇位吧，與其讓她因為做出那樣的選擇而痛苦，你為什麽不自己來承擔這個痛苦呢？更何況……”蓮姒頓了一下又道：“你別忘了，她的命還在我手裏。倘若明早她沒有忘掉你，你就看著她死在你懷裏吧。”

說罷，蓮姒不再多言，身形一閃便消失不見。

白玉寒在院中站了良久，才又回到房中。

厄兒假裝還在熟睡，依稀能辯得白玉寒坐在了床邊。想起方才聽到的談話，厄兒心裏一陣刺痛，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需要用她來換取哥哥的勝利，更沒有想過她口口聲聲喊著的姐姐會用她的性命來威脅白玉寒。她以為她等了這麽久，熬了這麽多事，終於可以跟他修成正果，可為什麽……還是走到了有緣無份的地步。

許久的沈默後，厄兒聽到白玉寒喃喃道：“厄兒，我答應過你，會陪你一生一世。不管你在哪，是何身份，我都會陪你。”

搖曳的燭火在厄兒閉著的眼眸前晃了一晚上，他未睡，她也未睡。

天亮之前，白玉寒拿起桌上的幕香果去了竈房，厄兒睜開眼睛，眼角有些濕潤。她知道他做出的選擇，也知道哥哥面臨的危機，哥哥已經是這世界上唯一和她血脈相通的親人，是娘親用生命守護過的人，她不能自私的對他不管不顧。

至於白玉寒……她怎麽舍得忘了他，若不是知道自己肩膀後側還剩下一朵花蕊，她如今也不會這麽安安靜靜的躺在這裏了。

只是……倘若李默然真的為了她放棄這唾手可得的江山，她又該怎麽面對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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